【云亮】虽有千万人(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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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 是指没味道的那种清水 感谢愿意看的每一位
是送给她的 @-JIN-snow
(一)
赵云赶到巷尾的时候刘禅已经被打趴下了,他捂着手臂倒在地上大呼小叫,一看见赵云就利落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大哥!”
对方看见他还能动想给他补一脚,赵云扯了扯嘴角,随手从墙角那边拿了一根竹竿就挥上去,一边还说:“少爷。”
刘禅的亲爹刘备是赵云的老板,其实刘禅叫他大哥也没什么问题,他只比刘禅大了三岁,主要是赵云自己过不去那个坎,毕竟老板的儿子和老板的属下称兄道弟好像不太好,他心里感激刘备收留了他还给了份工作,知道不能得寸进尺,做好自己本分就行了。
他不知道刘禅又惹到了什么人,可能只是同学之间的矛盾,只是看见对方人多势众还带着刀又觉得不像,赵云提着刘禅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身后扯,刘禅可精了,抓紧机会逃跑,当然跑之前还记得小声告诉赵云:“大哥你撑住,我去叫我爸的人。”
赵云心说我就是你爸的人,当然面上没表现什么。
刘禅带来的人不算太草包,和赵云一起还能顶很长时间,只是他们太子爷惹出来的小麻烦,没有发展成帮派之间的大冲突的必要,所以赵云也就没太拼命,只是当他差点被人往死里捅了一刀时,他才知道对方是打算和刘备翻脸了。
不过大冬天的穿的棉服比较厚,处刺破的地方露出白花花的棉来,赵云这个时候也懒得管这个,心里知道现在要马上脱身然后联系刘备。
赵云挥着竹竿重击面前的人的小腿让他倒地,然后干脆地扔了竹竿转身就跑,他运动神经比一般人还要好,突然逃走根本没人能追上他。
他心里很急,冲出巷子时差点被车撞了,幸好司机和他反应都很快,车前的保险杆堪堪碰到赵云的牛仔裤,赵云定睛一看,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刘禅,对方从车窗探出头来:“大哥我来救你了!”
赵云简直无言以对,他绕过去开门坐到车后座上,关门的同时车开始动了。
“大哥,”刘禅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幸好你没事。”
赵云很能打,不然也不会被刘备重用,不过这小少爷还记得回来找他,赵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是他情绪一贯内敛,这时只能嘴上责怪刘禅太莽撞。
开车的人听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一段才冷笑道:“刘禅,明天的补考再过不了你这科就挂了,就算你爸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也不会让你毕业的。”
赵云这时才发现开车的人不是刘家的司机,而是Z大的教授,刘禅开学时赵云帮他提行李交学费收拾宿舍,那时就在办公室里见过一次这个年轻又刻薄的教授。
今天再见,还是一样的刻薄。
刘禅似乎很怕他,听了这话挠着头讪笑道:“老师别担心,我这次一定能过的。”
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气音,没有再开口讽刺他。
赵云啧啧称奇:刘禅连刘备的话都不听,在这人面前乖得像小鸡仔似的,这借十个胆都不敢造次的怂样赵云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知道这也是不久之后自己的模样。
白色的比亚迪一路开到郊外的别墅区,准确地停在刘备的家门口,刘禅不用人叫就自己乖乖下车,一边关门一边说:“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赵云要来的其实不是这里,孙尚香不喜欢他,他一般不会到刘备的家里去,只是现在刘禅已经走了,他再开口让人送自己去什么地方也不太合适,他没有纠结很久,心想大不了打车再回市里就好了,手刚放上门把手,车就开始掉头了。
赵云发现车的后门锁根本没开,对方只单独开了刘禅那一侧的门让他下车,而不是一次性把所有车门的锁都打开,也就是说,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下车。
“你要去哪?”对方问道。
赵云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眉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透过黑框眼镜和后视镜注视着他,既专注又冷静。
外国人?赵云愣了一下,说出一条路的名字来:“到那附近就行。”
这人没有和他互通姓名认识一下的意思,估计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他是刘禅的教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对方没问为何他们会在那种时候出现在那种地方,也没问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很聪明,赵云心想,随即又想到对方是重点大学的正经教授,和他们这种人当然不一样。
所以当这个人在三天之后给他打电话时,赵云还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打错了,但是听了听口气又不像,对方是专门打过来的。
“您好,我是诸葛亮,是刘禅同学的商务英语教授。”他开门见山地说。
赵云忙道您好。
诸葛亮继续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刘禅同学的商务英语经过两次补考之后依旧不合格,按学校的规定,可以把这门课程算作挂科记入档案,累计挂科满三门就会被学校退学,希望您重视一下。”
赵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您是不是打错了,我不是刘禅的家长。”
“我知道,”诸葛亮说,“刘备先生挂了我三次电话,然后发短信把您的电话号码给了我,叫我打给您。”
赵云心情复杂。
“请您转告刘备先生:这周六下午三点,我在办公室恭候他的到来。”说罢干脆地挂了电话。
刘备挂他电话的事赵云能理解,不然要是让孙尚香知道这件事,他们两父子今晚就会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只能找赵云来顶,赵云估计现在还不能直接给刘备打电话,只好发短信告诉他这件事。
结果刘备让他去。
赵云没办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到底刘备是给他发工资的人,他到了周六中午,吃过午饭就坐了公交前往Z大。
他人生地不熟,拉了一个戴着眼镜夹着书的年轻人问路,对方似乎急着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反正一看就是学习非常勤奋的人,这时被赵云耽搁了一下倒是非常爽快,简单直白地给他指了路。
这让赵云对Z大非常有好感,不时在心里感慨着不愧是重点大学云云。
……所以刘禅究竟是怎么考进来的?
他顺利找到了办公室,敲了敲门后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整齐地摆着几张办公桌,靠墙的第二张后坐着诸葛亮,对方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
赵云敏锐地发现对方看见他后眯了眯眼睛,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
“坐。”诸葛亮用手指了指办公桌边的空椅子,一边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似乎是在平息心情。
赵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虚得要死,虽然做错事的不是他,诸葛亮这个人不高兴的时候表现还是很明显的,赵云也没见过他别的样子,诸葛亮似乎没有高兴的时候。
诸葛亮给他用一次性透明杯子倒了一杯绿茶,开口时习惯性地勾嘴角,但又不是一个笑的意思:“刘备呢?”
生气得连“先生”都懒得加了。
赵云绞尽脑汁地帮自己老板想借口:“呃……不好意思,他生意上有点事,今天来不了。”
“哦……”诸葛亮拖长了音,慢悠悠地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
他话里有话,赵云再迟钝都能听得出他那种讥讽的语气,太明显了,诸葛亮根本没打算掩饰,刘备毕竟对赵云有恩,现在听见别人这么说刘备他其实很不高兴,只是自己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憋着一言不发。
诸葛亮也不打算要他的态度,于事无补,反正学生挂科又不扣教授的奖金。
赵云把一杯温热的绿茶喝完,他不懂茶,喝不出好坏来,只是知道解渴,诸葛亮没有再给他添水,赵云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的屁股刚离开椅子,听见诸葛亮开口道:“毕业之前还有一次补考,你回去告诉刘禅,叫他多看一看我给他的资料,再过不了就别读书了,让刘备养着他吧。”
“好。”赵云嘴角出现一个笑。
这个教授似乎人还蛮不错的,如果受得了他那种冷嘲热讽的嘴脸,就会马上发现这个人的好。
可惜一直以来根本没人受得了。
(二)
今天雾霾比较轻,天气好时走动一下觉得浑身都暖和,赵云没什么事要做,又是个没上过大学的人,一时兴起开始在校区里逛。
学校里的绿化做得很好,只是冬天难免不太美观,道路上铺的都是沥青,没有垃圾和落叶,连灰尘都不会太多,看地图发现学校里好像有个湖,不过在另一个校区,赵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转身打算去图书馆看看,只要不借书应该没人要查他的学生证。
赵云以前学习成绩很好,只是后来出了点事就没有再上学了,这时走在重点大学里连心情都变得高兴起来。
教学楼旁边好像有个露天停车场,赵云本来没太注意,眼角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几个对家的小混混扛着棒球棒凶神恶煞地往停车场那边去了。
赵云停下脚步,想了想,也抬脚往那边去了。
他找到那辆熟悉的白色比亚迪,看见那群混小子正举着棒球棒准备往挡风玻璃上砸,他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出声警告道:“喂。”
他们转过头来看他,其中一个反戴着鸭舌帽的人说道:“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打。”
赵云才不怕这个,只是他过来不是为了打架的,就耐心说道:“这里有监控的,就别太过分了。”
虽然大家都做惯了这种事,不会太顾及监控或者保安之类的,刘家和他们家的冲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差诸葛亮这一个人,也不差这一会儿,但主要赵云的态度是这么个态度,再闹下去估计讨不了好。
赵云恶名远扬,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光凭几个人就能打倒他,要是手里有枪就另当别论。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能自认倒霉,其中一个气不过,临走之前往地上吐了口浓痰,赵云站着没动,没人敢往他脚边吐痰。
Z大到处都很干净,这是赵云来了这么久唯一看见的脏东西,他眼皮动了动,四处转头想找落叶或者别的垃圾遮住它,他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思,可能是想到过些时候诸葛亮看见了这个不知道会怎么想,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诸葛亮,对方也看见了他。
赵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挪,想挡住了那口痰,随即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诸葛亮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以为赵云是来找他的,他没出声,等着赵云主动开口,赵云不明白为什么跟这人相处怎么这么磨人,只好不动声色地扯谎:“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出去。”
诸葛亮点点头,没对他的说法多做评价,只是帮他指了路,然后说自己还有事,就先开了锁上车。
赵云不想留在原地,他没等诸葛亮把车倒出来,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时快五点钟了,天色已暗,北风很快带走了白天仅有的暖意,赵云倒不觉得冷,只是再留下去也没意思。
到底也不是Z大的学生,还是别赖着不走了。
他在西门附近的饭店吃了顿黄焖鸡,一边拿了瓶冰雪碧喝,做学生生意的就是便宜又实惠,连雪碧都比外面超市的少五毛钱,赵云想着这些没头没尾的东西,很快吃完晚饭,他坐公交回了住处。
张飞打电话来约他喝酒,他说已经吃过饭了,意思就是不想去的,结果张飞扯着大嗓门跟他说:“干啥啊这是,给兄弟一个面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云只好又倒头出门去,骑了小黄车去张飞说的饭店,被服务生带去包房,打开门后一股极刺激的味道扑面而来,赵云脸色苍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掉头就走。
他在房间里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张飞之外还有关羽、蒋琬和费祎,要喝酒的话人确实是少了些,他暼到桌角摆着几瓶白酒……这些人是不屑喝啤酒的。
张飞看见赵云来了,兴致很高,招呼他喝酒吃菜,他们点了韭菜盒子和猪肉茴香馅的饺子,混着白酒从嘴里冲出来的味道简直难以言喻,赵云本来就不饿,被这么一冲就更没胃口了。
蒋琬和费祎今年还不满二十,铁定顶不住张飞这种老江湖往死里灌,赵云感觉他们俩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过来,只能不动声色地叹气,无力地劝道:“老板交代了他们俩晚上还要做事,你现在拖住他们,老板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张飞这人平时行事就有横行无忌的意思,一激动起来连关羽都拦不住,只能把刘备搬出来才能让他冷静一点听一听别人说话,果不其然,眼下一听见自己会耽误刘备的事,马上就诺诺连声,挥了挥蒲扇一样的手掌让他俩赶紧走。
赵云看见关羽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估计他也拿自己这个义弟没有办法。
蒋琬和费祎走了,房间里只剩三个人,幸好张飞声如洪钟,说起话来在空间里嗡嗡作响,一个人就能唱一出大戏,倒不显得很冷清。
赵云根本不想吃东西,张飞给他倒酒,他喝一口倒一杯,反正对方也喝大了,这种小动作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酒量还可以,但顾忌的事情太多,赵云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关羽倒是看见了,但他没说。
一顿饭不情不愿地吃到快九点,走之前赵云叮嘱了几句:“关大哥也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你们吧。”
关羽是个十分明事理的人,听了这话自然点点头照办,反正张飞都喝高了,他的意见不重要。
被这么折腾了大半天,赵云一时半会也不想回公寓去了,一个人在附近的商业步行街瞎逛,今天是周六,街上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结伴出来逛街,路上见到赵云这个身上有酒气的大帅哥,大多频频回头,赵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他对自己的好处没什么自知之明。
毕竟是二线城市的中心商业街,接连好几家大型购物中心挨在一起,走在路上还能看见很多奢饰品品牌的专卖店,橱窗玻璃全透明,室内光线也很好,赵云用余光都看清了站在一柜子化妆品套装前的诸葛亮。
他把视线摆正,发现对方在十分专注地挑选着那些高级化妆品,不过赵云也不懂这个,只能知道对方在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像是在做什么学术研究一样。
怎么想都知道诸葛亮是打算买来送给女孩子的,赵云想了想,也对,诸葛亮的年纪比他大了不少,有相好的女性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知道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但是因为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动起来,所以当诸葛亮提着袋子从里面出来时,正好看见赵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诸葛亮勾了勾嘴角,不是在笑,他冲对方点头:“好巧。”
“啊,哦,”赵云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诸葛亮手上的袋子,“是送给女朋友吗?”
诸葛亮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动了动,这次似乎是在笑了,他看出来对方似乎有点紧张,尽管是全无道理地探究自己的隐私,但是,他可以接受。
毕竟活了三十多岁头一次用上了“可爱”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一个大男人。
于是诸葛亮爽快地说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不是。”
他看见赵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三)
“我以前考研时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靠师姐帮忙解决了,”诸葛亮走在赵云身边,“所以逢年过节给她买点礼物。”
赵云十分奇怪,他觉得诸葛亮没有跟他解释清楚的必要,因为他既不对这件事有什么探究欲,也没有把这探究欲表现出来的具体行动,不过这仅仅是他自认为,在诸葛亮眼里,对方这是明示。
他们共同走了一段路,基本都是诸葛亮在说,赵云在听,虽然这不是代表诸葛亮就能说会道能赵云就不善言辞。
赵云到了诸葛亮面前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不能怪他。
有些人做的是小生意,没有钱租黄金地段的铺面,就自己找空地摆个小摊子,城管其实不太管这个,双方相安无事。有的人拿根包着泡沫的竹竿往上插上许多根糖葫芦出来叫卖,也有的人卖一些廉价漂亮的项链和戒指骗一骗小姑娘的钱,大多都是这些没什么成本又不需要什么手段的小玩意儿。
诸葛亮就是在买糖葫芦的小贩子面前停下来,掏钱买了一根草莓糖葫芦。
那上面的草莓又大又红,赵云目测最大的与鸡蛋类似,上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黄色糖浆,老远就散发出甜味。
结果诸葛亮递过来:“拿着。”
赵云根本不吃这种东西,以前还能上学时也在学校门口见过卖糖葫芦的人,他只给无疾而终并且现在连名字都不记得了的小女朋友买过,自己一口都没尝过,但是这时又不好拒绝诸葛亮,只能乖乖地接过来。
他好像没法也学不会拒绝诸葛亮。
诸葛亮见他这么听话,于是眼里出现些笑意,又说道:“小朋友可以多吃一些糖的。”
赵云刚咬了一口草莓糖葫芦的顶端,连同糖衣和一颗草莓的尖儿含进嘴里,听了这话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开口解释一下:“我今年二十二了。”
“是吗,”诸葛亮不以为意,“叔叔今年三十岁了,小朋友。”
赵云吓了一跳:“是吗?”……看不出来。
诸葛亮长得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说他是在读大学生都有人信。
这件事一揭出来,赵云就感觉自己在诸葛亮面前更加弱势了,好像诸葛亮对他做些什么都是很平常的事,长辈都会关心小辈,面对他时脾气好一点、耐心一点,然后给他买糖。
赵云知道诸葛亮的外冷内热,知道他很会照顾人,所以他也很清楚:他现在不是在被诸葛亮特殊对待,也不是在面对诸葛亮的一时兴起。
他勾不住自己往下沉的心情,只好继续安分地解决竹签上裹着糖浆的草莓,他一贯沉默,自以为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诸葛亮还是发现了他的不高兴。
赵云因为这种不常开口只专心做事的性格在手下面前很有威信,很难有人看得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甚至在大多数心虚的手下眼中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毕竟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他在想什么。
但是诸葛亮不是他的手下,他在赵云面前大多是处于主导者的地位。
不过这不代表诸葛亮就会问这种问题,能靠自己观察分析的事最好都不要去问当事人,对诸葛亮来说这比写论文简单,所以他看出来了,也不表现出来,只是买了一个用小珠子串成的花朵挂件。
“拿着,”诸葛亮说,“挂在手机上或者钥匙扣上都可以,不乐意就不挂,不喜欢就丢掉。”
他把主导权交给了赵云,但是赵云绝不会拒绝他,所以到头来,这种行为只是在逼着赵云去面对诸葛亮。
诸葛亮甚至觉得好笑:这小孩看上去是个明白人,怎么连逃避无用这点事都不知道呢。
赵云接过来,被对方柔软尖细的手指挠过手心,有点痒,一沾即走,没有给赵云细细品味的机会,赵云发现自己有些神经质,他对于诸葛亮的一切都高度敏感,无意义地紧绷着神经,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在诸葛亮面前做出什么痴态来。
他把挂件收进外套口袋里,一段路走到了交叉口,糖葫芦吃尽,竹签上粘着咬不下来的糖渣,他把竹签丢进垃圾桶了,向诸葛亮提出要离开的事。
诸葛亮没有跟他客套,两人分道扬镳。
第一次见面时诸葛亮送他回家,第二次见面时诸葛亮让他走进了大学,第三次见面时,诸葛亮哄了他。
赵云很不想用这个字眼,但是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合适,诸葛亮就是在哄他,让他不要多想,不要难过,虽然没什么用,赵云更难过了,因为这会让赵云误以为诸葛亮很喜欢他。
一旦失去了自知之明,赵云清楚自己和诸葛亮就不会再有以后可言了,虽然就算多想一些事,他和诸葛亮也不一定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糖和草莓的甜味闷在嘴里,赵云不开口就没有散出去的机会,他被甜得头疼,没有继续在外面乱晃的心情,于是直接回到了公寓。
他打开门时,只有球体荷叶边的透明鱼缸里的凸眼金鱼迎接他,赵云随便撒了点鱼食进去,安静的房子里响起细微的水声。
那是朵蓝色的小花,花瓣圆圆的,感觉像什么人的眼睛,当然没那么惊悚的意思,赵云拿在手里捏了捏,想了半天,还是系在了手机上,然后洗了个澡,睡下了。
刘备开的夜总会出了点事,被授意过的有心人特意找刘家的不痛快,赵云为了处理这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带人打了几场,受了些轻伤,自己擦些药水就算完事了,反正大冬天的也不怕发炎化脓。
虽然刘备是个没脾气的,但他的两个义弟不是,所以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
最终还是打了一场大的,以刘家的胜利收场。
赵云手臂上留了刀伤,有点深,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他倒不会在意这个,也不会觉得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就是日常生活中有些影响,连洗澡都不太方便。
他帮着刘备整顿了一下夜总会的生意,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赶出去,再你情我愿的也得看看场合做事,别脏了刘家的地方。
不过这种事无法根除,水太清了没哪条鱼能独活,刘备也交代了他,有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小事化了了,所以当赵云看见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半搂半抱着一个酩酊大醉的年轻女人从包厢里出来,准备带去别的什么地方时,他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拳收紧了一下,又马上放开了。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他们三个在昏暗无人的走廊上是同一个方向,赵云跟在他们后面,所以当那个中年男人被人一拳打倒时,赵云真的没怎么反应过来。
走廊里开着光线暧昧的壁灯,赵云实在看不清那人是谁,更何况对方戴着黑色贝雷帽和大墨镜,只露出苍白尖细的下半张脸来,他动作很快,趁人不备把人锤翻之后飞快地抱起了无力的年轻女人,转身就走。
哦,英雄救美。赵云心想。
他懒得阻止,反而乐见其成,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几次,不过确实想不起来。
中年男人身形臃肿,喝过酒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大声叫骂不住,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赵云皱了皱眉,根本懒得管这件事,直接绕开地上的人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走,他拐了弯走到另一条长廊上,很快到了大堂。
大堂里摆着几张沙发,赵云一眼就看见英雄与美女都坐在沙发上,男的在喂女的喝水。
男的看见了他,叫了他的名字。
听见对方的声音,赵云终于认出来这人是谁了,感到震惊,他走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诸葛亮会来这个地方做出这件事来。
诸葛亮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师姐被人下了药。”
言下之意就是请他帮忙。
赵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昏睡着的女人,她年纪肯定比诸葛亮大,但是保养得好,化着淡妆,穿着得体,如果在平时遇到相处起来一定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女人。
赵云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会落井下石,他知道诸葛亮是自己开车匆匆赶来的,于是让他把人带去停车场,自己去拿些解药,赵云什么魍魉魑魅没见过,女人只是被下了些迷药而已,清醒之后有些不舒服,但总的来说对身体伤害不大。
他主要是怕诸葛亮被人抓到,然后卷进他们的“这个世界”来。
这里又乱又脏,一件好事也不会有,赵云打心底里想把诸葛亮推出去,半步都不要踏进来,他给经理打了招呼,对方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不知道做错了事,那对方这个经理也就不用当了。
赵云在诸葛亮的车后座上给女人喂了解药,问道:“大概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她有家人吗?可以送她回去了。”
“没有。”诸葛亮摇摇头,“师姐没有成家……带去我家也不合适。”
赵云脱口而出:“去我家吧。”
他怕诸葛亮误会,忙着解释道:“我独居……你也可以来。”
诸葛亮勾了勾嘴角,不过赵云没看见,他不让赵云继续慌下去:“好啊。”
(四)
诸葛亮轻轻地关上了房间门,转头看见赵云还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听见声响后就直直望过来,也不出声,诸葛亮的动作顿了顿,他用这一瞬间来思考赵云是像兔子还是像大型犬多一点,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对方身边。
他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紧张的原因,但他不会多说什么。
赵云家光从布置上来看就不是一个适合招待客人的房子,客房里堆满了杂物,诸葛亮路过时还看见了一块落了灰的小鱼板,实在不好让女性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赵云就将主卧让了出来。
作为独居男性,赵云的主卧有些中规中矩,有些杂乱,书桌上摆着几本漫画和台灯,但总体不会显得太脏,看得出赵云是个有一定自控能力的人。
不过诸葛亮其实没有太多机会出入别人的主卧,对于这件事没有做什么评价,这种事也不好直接说出来,虽然对于诸葛亮来说这不是理由。
因为没有让谁来做客的打算,赵云在家里也没有备茶叶和一次性杯,只能用热水壶临时烧了水然后用少有的玻璃杯装好给诸葛亮,他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这个动作似乎安抚了对方心中的不安。
没人教过赵云在喜欢的人来自己家里时该如何自处,他只能自己摸索,幸好,对方看起来不如何苛求。
诸葛亮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刻薄冷淡,说话不给人留情面,连对刘备的气都敢生,一副本人天下第一的模样,在赵云面前破天荒地笑,破天荒地好脾气。
赵云被诸葛亮单独提出来,什么好东西都独一份。
当然现在的赵云还意识不到这件事,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踌躇着说:“很晚了,该睡觉了。”
赵云说完就想给自己一耳光,怎么说话的,难不成他们还恋爱同居了吗,现在说这话感觉像占对方便宜一样,他很心虚,偷偷去瞅诸葛亮的脸色,发现对方脸上确实有些疲惫,当更多的是没有棱角的温和。
他愣了,很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解释一下,但又怕结巴,在诸葛亮面前再丢一次脸。
幸好诸葛亮很快就开口缓解了他的尴尬:“好啊,麻烦你你给我拿毯子出来吧。”
赵云家的暖气和地暖按时缴费了,现下客厅里暖和得很,烘得诸葛亮有些昏昏入睡,沙发也够宽大,适合将就一晚。
主卧被自己师姐占了,客房连床都没有,只剩下客厅可以利用了,本来诸葛亮心想在地板上睡一晚也行,但就如他预想的一样,赵云不同意。
赵云肯定是不同意的,所以到最后诸葛亮睡在沙发上,赵云打地铺睡在电视柜与桌子中间,睡下之后他们俩都看不见对方,只有呼吸会隐约传过来,像是一个错觉,不可深究,无法追寻。
这么睡着竟然也一觉到天亮,诸葛亮醒来时觉得身子有些僵硬,转头一看赵云正提着早餐在门口换鞋。
他换了拖鞋直起腰来,正好看见刚从沙发上坐起来的诸葛亮,对方有些睡眼惺忪,头发乱了,整个人看上去很迟钝,赵云一边觉得他这幅样子很柔软,一边心想他是不是低血糖。
“我买了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回来,”赵云把一大袋东西放到餐桌上,说道,“你洗漱了来吃早饭吧。”
诸葛亮头晕得不行,他“嗯”了一声,动作时差点站不起来,得用手撑着桌子才行,赵云看见了很想过去扶他,但最终站在原地没动。
不合适,赵云心想,觉得有点委屈。
卫生间传来洗漱的声响,赵云坐在餐桌前把豆腐脑和包子拿出来,等到诸葛亮出来可以直接吃。
诸葛亮的动作很快,他坐到赵云对面,瞄了一眼豆腐脑,意外地发现没有加香菜,一般卖豆腐脑都会给加香菜,除非事先说了一声,他很惊讶赵云摸得准他的饮食习惯。
赵云对诸葛亮真的很上心。
在诸葛亮看来,赵云本身的性格就温顺,脑子和能力也不错,讨他喜欢,作为一个小辈是再听话没有了,可是让对方脱离这个定位去看,赵云又对他一心一意,干净,且诚恳。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诸葛亮喜欢的人。
这时主卧的门发出响动,诸葛亮马上就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流沙包,抬脚去看他的师姐。
赵云听见了几声对话,那位女性的声音比他预想中的低沉,还有些哑,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情况,对诸葛亮道了谢,知道有些事不好多说。
诸葛亮说:“等下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家。”
他说这话来就是不打算麻烦赵云开车了,赵云自己想明白这一点,突然感觉食不下咽。
那位女性在卫生间花了些时间拾掇自己,用提包里带着的化妆品化了些淡妆,还喷了香水,除了衣服有些皱之外看起来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职业女性,诸葛亮知道师姐这是不打算吃早饭了,于是跟赵云打了个招呼,穿好外套后和她出了门。
赵云没送。
他把没吃完的早饭和用过的洗漱用品收拾一下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叠好的被褥收回衣柜,诸葛亮在这里待过的痕迹就完全消失了,一切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赵云摆弄了一下手机上的挂件,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它取下来。
如果拿掉,就真的没有东西能证明他和诸葛亮是有过交往的了。
诸葛亮用微信叫了个滴滴送师姐回家,师姐现在还是单身,按理来说也不必这么避嫌,只是如果她不那么洁身自好,诸葛亮这么多年来也不会这么尽心地维护她。
毕竟感激会被消磨,而尊重却能持久。
诸葛亮把师姐送到楼下,没有跟她上楼去坐一坐的意思,师姐跟他再次道谢,有些郑重,于是他接受了,他目送着对方上楼,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早上还有课,如果运气好可以赶得到,一般人会在这种时候给主任或者谁打个电话,免得被追究,但诸葛亮显然不会这么做,他尽力了,扣奖金就扣吧,反正也不缺这点钱。
刘禅在诸葛亮的课上不敢睡觉,因为他总是会被叫起来读课文或者回答问题,然后再被冷嘲热讽一番,平心而论他对诸葛亮是有些怨气的,所有老师都怕他老爸所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诸葛亮就这么凶。
只是今天有点例外……特别例外。
刘禅看了他的商务英语教授的脸看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教授今天心情不错。
(五)
今年夏天好热。
刘禅这个学期的商务英语又挂了,当然这与炎热的天气必然没有联系,只是刘禅在极度心虚下扯出来的胡话,不过刘备自然还是要护他的,这种情况下就要准备应付暴怒的孙尚香和……不知道心情如何的诸葛亮了。
教务处的学业警告已经下发了,这不是诸葛亮有心袒护就能避免的事,而且他似乎根本不想避免,巴不得刘禅快点被退学,以后他的课堂环境能更舒心些,将心比心,赵云理解他。
只是带孩子终究带出了感情来,刘禅这么不争气,赵云看着也觉得不高兴,别说刘备这个亲爸了,据孙尚香的意思好像打算下半年送他出国,虽然赶是赶了些,但刘家路子多,非要这样也不是不行,刘备和孙尚香会派人跟着他,是监视也是保护,不过那些就算刘家的家事了,赵云管不着。
他现在要管的是压着刘禅去办休学手续,他不懂这些,只靠着办公室的老师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本来那些证件和证明应该刘禅自己准备好的,但他有多不争气连孙尚香都认了,只一股脑塞给赵云让他收着。
以前赵云没想到这件事,现在一看,发现诸葛亮在Z大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教授而已,连个什么教学组组长也不是,按理说他有一个助教,但刘禅说没见过,因为诸葛亮一节课也没缺过,备课批作业也亲力亲为,几乎用不上助教,赵云没上过大学,不知道这是不是胡说的,因为据他所知刘禅的逃课次数多了去……总之这不重要,赵云现在要替他办休学手续,见的都是主任和副校长,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外面的蝉叫声连成一片,空调房里足够凉爽,赵云喜欢吹空调,虽然他也喜欢运动出汗,但是大夏天的凉快一些谁不喜欢呢,赵云又不会亏待自己,他这辈子最亏待自己的一件事就是喜欢了诸葛亮。
他都快半年没见过诸葛亮了,对方是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晒黑一些?头发有没有修剪过?赵云真的很想见他,虽然见过之后具体要做些什么,他不明白。
赵云就是跟来走个流程的,因为刘备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一切都很顺利,如果排除他看见了那辆眼熟的白色比亚迪的话。
刘禅早就溜去和同学打篮球了,大太阳底下打球只能感慨年轻真好,赵云也年轻,可是他看见那辆车,想到车里的人,他走不动道。
他就站在沥青路边的树荫底下看见那辆车开过来,车窗摇下,那日思夜想的容貌与淡淡的橘子味空气清新剂一起露出来,赵云看见那双蓝色的眼睛,蓝过夏日的晴空,是他心底最清净的一汩泉。
“……嗨。”赵云冲他笑了一下,挥着手的样子有点傻。
他看见诸葛亮飞快地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也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来:“要我请你吃饭吗?”
诸葛亮的师姐结婚了。
当年诸葛亮考研后,没有遇到足够好的导师,反而被压着做项目,三番五次不给批论文,短短三五年青春眼看就要毁在一个禽兽身上,那段时间他的师姐一直帮他,虽然也不是没有亲近这个从内优秀到外的师弟的意思,但不可否认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在,诸葛亮才没气昏了头打算玉石俱焚。
虽然后来的事解决得比较乌龙,那个导师手下带的另一个师妹家庭背景比较硬,那导师就撞铁板上了,也算功德一件。
师姐家庭结构复杂得很,朋友也没几个,在饭店定个包间亲朋好友吃一顿也就算了,关于她的感情经历连诸葛亮都不是很清楚,既然愿意,那就肯定是好的。
这些都是诸葛亮在车里时跟他说的,赵云觉得他是有感而发,毕竟这么多年了,这些话也没对别人说过吧。
约定好下午五点开始,路上堵了一会车,去晚了五分钟,服务生正拿着传呼机给人点菜,参加聚餐的人也不多,诸葛亮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二顺位,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带人来,他师姐还愣了一下。
“我家属。”诸葛亮给她做了个口型。
她点点头,露出会心的笑来。
赵云没注意到这件事,他正因为找不到椅子而不知道坐哪显得有些尴尬,谁知道诸葛亮就给他拖过来一把椅子,挤一挤正好能坐。
赵云又被诸葛亮照顾了。
菜吃过一轮,他在给诸葛亮剥虾时新郎新娘起身敬酒,手上汤汁多一时擦不干净,诸葛亮看了他一下,抬手把他的酒杯也拿了过来一饮而尽,就有人起哄问诸葛亮做什么帮人挡酒。
“在座各位最小的也起码比他大十岁,”诸葛亮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停了一下,是一贯的盛气凌人,“灌小朋友的酒不太好吧。”
他师姐扫视一圈,极为熟练地打起了圆场:“喝酒伤身,大家都是明白人,都少喝些,今天就不要灌酒了。”幸好在座的都是老熟人,对诸葛亮此人多少也有所耳闻,只是看起来有些敬敏不谢的模样让赵云看了气闷,仿佛是在气明珠蒙尘。
赵云终于明白诸葛亮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好的。
有些事物珍贵是因为它来之不易,有些事物珍贵是因为它天底下独一份,而诸葛亮的喜欢,正好包括了这二者,就好像他被诸葛亮从千千万世人中单独挑了出来,只是他有,别人都没有,这个世界上诸葛亮只喜欢他一个。
诸葛亮看见他的耳廓蓦然充血,变得红了起来。
在今日结婚的是两对新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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